我与咖啡
高山上
妻子常调侃我说:“我的每个早上几乎都是被你的磨豆机吵醒的。”
果如其然。几乎每个早上,我都是以做一杯手冲咖啡开始。这个习惯至今持续了三年,还是四年,有些记不清了。
然而,很多故事都会有一个起始点。我与咖啡也如此。
1
讲讲自己和咖啡之间的故事,恐怕有些烦絮,但还是值得一说,因为我从未想过,自己的人生会因咖啡而产生什么影响或故事。
高中时为了奋战考试,常买一罐咖啡粉,深夜喝着提提精神,但说实话,渐渐就喝腻了,不觉得有什么可口。作为在西北山区长大的人,倒是很喜欢像家里的长辈,每天早上煮一杯茶,再配一块小饼。
一直到上大学后,某些生活场景竟频繁地和咖啡馆发生了关联。
在小城校区的家属院,有一家面积不大却温馨无比的咖啡馆。说来有趣,这家基督教主题的咖啡馆与书房,竟是在大学课堂上听老师说起的,她向我们一一讲述了家属区咖啡馆的特色,提到了这一家。后来爱探索的室友兜兜转转,不出意外地就给他找到了。因着店主姐妹的介绍,他开始去聚会,后来也带着我去。
其实,要说那时的我们,经常光顾咖啡馆,想来也是不太可能,毕竟是学生党,常常捉襟见肘,至多偶尔奢侈一下。但后来和店主姐妹,以及在那的一些朋友熟络起来,就经常出现在那家咖啡馆了。更重要的原因是,我们有一年多的周间查经,都是在那家咖啡馆度过的。
后来查经地点搬到不远处的组长家里,但我们还是常去咖啡馆。我们组长新婚,为了服事我们,特意把婚房买在了我们大学附近,实际上这离他们夫妻上班的地方都很远。
不只是我,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朋友。有时是无聊,有时只是想去,有时是欢乐,有时是聚餐,有时又是约朋友……总之,我们常常出没于拐角处的那家咖啡馆,在那里读书,写无聊的作业,谈天说地,喝咖啡,吃火锅,看电影……
其实不仅如此,现在想来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人生中的那些重要片段,时常发生在一间咖啡馆里。比如与朋友们敬拜上帝,唱诗颂赞,研读圣经,彼此分享,祷告代求,争吵和好,清洗杯盘,摆设桌椅。透过一间咖啡馆,使我先体会了什么是被服事。
它已经远不只是一间咖啡馆和书房,我想,对于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而言,它成了一个心灵休憩的地方,一个时常在严冬里给人温暖的地方,一个中转站,一个被服事和学习服事的地方,一个表达与接纳的地方。它占地不过80平米,却祝福了很多人。
我在那里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咖啡(说来惭愧,可能少数付过钱,多数是由店主姐妹免费提供)。印象很深的一次是,在一个寒夜里,我要去到一个朋友家,中途选择在咖啡馆稍坐一下,店主姐妹做了杯咖啡给我。那一杯特殊而浓郁的香味,胃里的暖意和再推门而出时迎面而来的冷气,成了我人生中一个绝妙的记忆。
那时去那家咖啡馆,成了某种惯例,某种仪式。其实在那里,我还学到怎么做咖啡,怎么用咖啡机,怎么做手冲咖啡,但后来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后来,那位姐妹离职了,另一位弟兄和他妻子盘下了咖啡馆。再后来,我也毕业了,离开了那座城市。再后来,疫情时那家店实在难以维系,不得不变卖所有东西,最终关门停业。
2
于是,将近四年我与那间咖啡馆有关的经历和记忆,被封存起来。
生活在别处,有几年之久,我几乎没有习惯去任何一家咖啡馆,因为无法让我再有家的感觉,也没有哪杯咖啡能让我尝到那个温暖的味道。我对咖啡的兴趣也不再有。
直到有一次,和妻子在外面逛时,刚好碰到一家店上新咖啡豆。我双手拿着一包豆子,闻着透气阀里散发出的豆香,许多往事真切地浮上心头——那扇门的摇铃,熟悉的桌椅和墙上的画框装饰,那伴我几度岁月的醇香浓郁的味道,竟让我一时难以自已。
我决定买一包豆子。这是我的购物记录里从来没有买过的商品,也从未出现在我家里:一包咖啡豆,中度烘焙。
既然豆子有了,怎么把它做成一杯咖啡呢?毫无头绪。想到了那位店主姐妹。我告诉她最近买了一包豆子,但是没有工具,也不知道该怎么做,请教她指导。她要了我的地址,几天后我便收到了一整套手冲咖啡设备,难道不是很惊喜么!其中就包括那个用到现在、每天打破清晨宁静的磨豆机。
做手冲咖啡的确是件多多少少带有技术含量的事,不然怎么总是能够看到形色各异的咖啡冲煮大赛,参赛选手一边说着这种复杂的名词和参数,一边用温度计、电子秤、标准研磨机和计时器来进行这套流程。
经过了大量练习,我便不再使用这些东西,各种量度全靠感觉,也能做出自己满意的风味。即便如此,不常喝手冲的朋友们每当看完我的操作,都会一边夸赞咖啡好喝,一边说“这么复杂的流程,我可弄不来”之类的话。没关系,个人爱好嘛。
3
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烘起咖啡豆来,喝自己烘的豆子。
一位前辈出于种种原因,不得不旅居清迈,我们4年没有见过面。他到清迈后喜欢上了咖啡,也学会了烘豆子。等我们再见面时,其中一个环节就是请他传授烘咖啡豆的手艺,就像请教服事方面的经验一样。我看着他用老式转筒炉装上生豆子,放到卡式炉上烘烤,调整火候、转速,闻味道、听声音、观察豆子颜色,再出炉、冷却、褪皮,最后放进罐子里养豆。接下来他就在一旁指挥我操作的整个流程。
那也是我第一次见生豆子,不好看,也不好闻,浅绿色。但是经过炉子里的高温,和其他豆子一起转动,加上将近一刻钟的摇烤,慢慢地香味开始溢出。而烘好时,已经散发着浓烈的焦香味,劈劈啪啪作响。前辈看我学得还过得去,便送我两包生豆子,叫我回去自己发挥。
回家之后,我便买来最传统的手摇烘豆炉(一笔小小的投资),开始摸索。后来慢慢娴熟,可以掌握好自己喜欢的那个度。开始喝自己烘的豆子,味道又不一样了。
还记得最开始和我一起喝手冲的是教会的牧师和传道人,我们常常喝着咖啡,聊到深夜,貌似没有影响睡眠。说来奇怪,当我们每次喝着咖啡的时候,很多事情沟通得更有温情,更加敞开。
因此,我感恩家里常常出现咖啡的两个场景。其中一个就是团契相交的时候。弟兄姐妹来家里做客,大家团聚一桌,每人面前递上一小杯咖啡,一边品尝一边分享。有一次大家散去,晚上洗完咖啡杯,摆在桌子上,看着它们的那一刻,好像所有人都还在场。
4
我的心愿是,就像曾经的我,去到一个温暖的空间里,面对别人要花时间,使用一些原材料和器械,双手操作一番,最终把一杯醇香的咖啡递到手里时,已经感受到了肢体间的温暖和服事。我们不会觉得舍去了什么,反而因为能够有人一同品尝这一杯美味而同喜乐。这里有预备(为他人,为这个时刻),有分享,有一个客观物,一个可见的、实实在在的东西,我们看着它经过了火的淬炼、机器的碾磨、热水的烫煮,最终倒进咖啡杯,成为一杯“盛满善意的香醇咖啡”(宜家咖啡的宣传标语)。这个载体,就有了超过其自身的意义。
另一个场景,就是每个清晨,当我这样操作一番,再打开圣经,度过与上帝单独相处的时光时,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准备了什么,也不会因此感到烦琐,反而更像是被邀赴宴,他邀请我进入他的同在,在他的话语里且吃且喝,领受从他的圣道里支取的智慧和力量,和透过这杯咖啡赋予我的、静静的鼓励。当我结束这个时刻,要推门而出,迈向这一天的未知与计划、惊奇或平凡、喜乐或哀伤时,我都知道,他在场。
摘自《一盏灯》
发表:
齐鲁
4/12/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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