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信仰遇见虚拟货币
埃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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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从何时起,一枚泛着金属光泽、上面印着“B”的虚拟硬币,开始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谈话里。
它并不存在于任何口袋里,而是安静地躺在某个看不见的网络中,被算法守护,被共识维系。它,就是比特币。
还记得“比特币披萨日”吗?2010年,一个程序员用一万枚比特币换来两块披萨,那时没有谁意识到那是一顿价值连城的晚餐。14年过去,当2024年的比特币价格攀上10万美元,那顿饭的价格也悄然涨到7亿美元。
对我这样的80后来说,或许比起许多同龄人,我更愿意接受新事物。起初,我试着用梅特卡夫定律来解释比特币的疯狂——网络的价值随着节点的增加呈指数上升。那听起来足够理性,也足够鼓舞人心。毕竟,历史上从未有哪种资产,像比特币这样,以几何速度撕裂旧有秩序,又迅速建构起一个新的信仰系统。
直到我看到一则消息。
“World Liberty Financial(WLFI)宣布将推出名为USD1的稳定币,与美元挂钩,由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支持。稳定币的主要倡导者,是他的二儿子埃里克。”
我盯着这段新闻,脑中浮现起那些曾令人热血沸腾的字眼——“去中心化”“总量有限”“不受政府干预”。它们像被拔光羽毛的鸟,在我面前落了地。
我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然后笑了笑。那笑,不是释然,而是对自己曾经的相信献上的一点温柔的嘲讽。
其实早在2014年,Tether就已推出了USDT稳定币,那时还鲜有人注意这枚与美元挂钩的数字货币。它只是悄悄地,在区块链的阴影中开始流通。
所有的稳定币看上去都独立、创新,实则都系在同一根线上——美元。准确说,是美债。稳定币背后的底层资产从来不是“信任”,而是美债,是那张熟悉的债务契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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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这次,由川普家族推出的USD1,再次把这层关系摊在阳光下。政府不再掩饰,而是选择拥抱——将美债与虚拟资产正式捆绑成一个闭环:虚拟资产的需求推动稳定币增发,稳定币的增发拉动更多的美债被购买,美债的扩张导致美元贬值,而美元贬值,又使虚拟资产看起来更有价值。
在债务失控的年代,美联储不再需要黄金,也不需要实物储备,它只是换了一个锚——一个看起来去中心化、但依然可以被接管与操控的锚。一个新的神话由此诞生。它不再是美债1.0的黄金本位、也不是2.0的石油美元,它是3.0版的美债——用“去中心”的名义延续中心的权力,用“有限供给”的故事掩饰无限印钞的现实。
比特币不再是原初的“反体制乌托邦”,而逐步成为美元霸权的“新型传播媒介”;它不是“人民的货币”,而是“制度选择的币种”,它能被驯化,也能被利用。谁拥有共识锚,谁就定义现实。资产本身不是“神圣”的,它之所以被赋权,是因为掌控它的人拥有塑造规则与共识的能力。工具本无罪,谁能垄断工具、制造叙事,谁就定义正义与秩序。因此这个工具往往被叙事成一种“神话”。神话的功能不是让人明白,而是让人服从;神话也并非真相,而是经过包装的谎言。
我们绝大多数人认为,黄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。因此在美元还没有获得权力之前,大多数的货币交易都是建基在黄金的基础上。因此我们把黄金捧上“神话”的宝座。无论是在印度还是在迪拜,黄金都被誉为尊贵的象征。但我们很少知道,黄金曾是帝国掠夺的战利品。当殖民者将黄金从美洲装船运回欧洲,黄金被定为货币,不是因为它天然神圣,而是因为它已被强权掌控。金本位的建立,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赢家书写的制度叙事。故事里没有血,没有火,没有断裂的文明。
黄金是帝国的神话;石油是军事的神话;美债是强权的神话;比特币,是“技术+市场+稀缺”交织而成的新神话。神话不会消失,它只是换了一张面孔。规则不会消失,它只是更精致、更隐形。神话不是因为真实而存在,而是因为有效而延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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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讽刺的是,这一切的开端是“去中心化”的承诺。比特币最初打出的旗帜是抗拒权力、抗拒操控、抗拒印钞,以代码为律法,以共识为货币。而最终,它却成了现有秩序最灵活、最具象征力的延伸。像极了历史上那些曾声称“人人平等”“解放全人类”的意识形态——最终不是走向自由,而是走向另一个权力中心的替代。纳粹、极权主义,都曾以“打破旧世界”为名,建立了更为严酷的新秩序。
耶稣说:“凯撒的物归凯撒,神的归神。”(参《马太福音》22:21)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过,但不是在划分税收和祷告的范围。这个世界有一套规则,那是属于凯撒的。他们靠控制运行,而神的国不属于这套系统。凯撒的逻辑是掌控、包装、重复说服;是用神话来制造服从。
而神的逻辑是道成肉身,甘愿受辱,让你自由决定是否相信。基督教不是神话,而是启示——神主动向人启示自己。神不是在“象征时间”里发话,而是在罗马帝国巡抚在任期间,在尘土飞扬的犹太小镇上,行走、流泪、受伤,最终被钉在十字架上,他没有用力量控制,而是用弱小揭露这世界的强大是多么空洞。他不是征服,而是被钉在木头上。在一个神话泛滥、控制无形的时代,他仍是那唯一没有操控你我、却真正为你我而死的神。他带给在这世界上绝望的人们唯一的希望。
当我们愿意进入他的故事,我们才可能跳脱这世界原有的逻辑。这也是我们为何传福音。那不是一场兜售灵魂的买卖,不是制造感动的娱乐节目,不是舞台上的宗教秀,也不是一个人说、所有人听的一言堂。传福音,是一次真实的邀请,是生命彼此靠近,为了造就门徒;是一种关系的展开,而不是一场信息的输出。福音若不能成为关系的起点,若不能引人进入与基督和他人之间活泼而真实的连结,它就不过是另一种被宗教语言包装过的消费主义神话——披着恩典的词语,却没有救恩的真实。它安慰人,却不唤醒人。它吸引人,却不改变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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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约圣经揭示人类罪恶的核心,并非只是行为上的偏差,而是偶像崇拜。我们不再把神当作神,反而将他相对化,把受造之物推上神的位置,敬拜自己手所造的、思想所定义的、制度所捧起的替代品。
宗教神话的本质,往往也在此显现。它表面上高举神,实际上高举的是人——我们将自己置于宝座中心,为自己设计一个能服务于安全、归属、优越感的神明系统。在这套体系中,信仰沦为另一个“神话的版本”,拥有排他性、权威性,却失去了悔改与敬畏的心。
但当我们回顾教会历史,便会看见另一种故事的展开。教会最初只是耶路撒冷一个由犹太信徒组成的集会,但在福音的推动下,这群人跨越语言、律法与民族的边界,成为一个既包含犹太人也包括外邦人的群体——一个横跨罗马帝国,甚至超越帝国疆界的、新的共同体。
福音的力量,正在于它不是一种新的宗教神话,而是一种启示的突破。它打破了“神只属于某种族、某传统、某文本”的边界,将神的子民从旧约阶段带入新的启示时代。从封闭走向开放,从族群中心走向万民,从律法文本走向道成肉身。
摘自《一盏灯》
发表:
齐鲁
8/16/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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